棚生活 艰难岁月

2002.8.21

我在牛棚被关了九个月之后,被放回家,但我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家了。因为在我被关进牛棚以后,我家就被扫地出门了。我的家人被轰到一个叫“艳粉街”的棚户区居住。我家五口人只有九平米的小屋。在搬家时,我还在牛棚里。我的老伴领着三个孩子搬了进去。那是严冬季节,那房子里三面挂霜。幸亏邻居胡老太太等人的帮助,才生起火炉,烧起火炕。我回到家没有受冻。这是我们家第一次睡在火炕上,但如何烧火炕,真是学了一阵子。

我们住的小屋,是在艳粉街快到南头的第二排房子的第一家。三间小屋,我们和老胡头家各住一间,中间是厨房,两家各一个灶,是烧火炕和做饭用的。这里没有自来水,需要到临街的水井去挑水,用一个桶提水也可以。在灶旁边是个水缸,是存水用的。幸好我们住的房子离开水井不算多远,挑水不太费劲。

老胡头比我大十多岁,我叫他胡大爷,胡大娘比他小几岁。他们有两个儿子,已经下乡了,身边有个小女儿,叫胡丫,才十多岁,在小学念书。胡大娘很热心,我们得到她很多的帮助。许多生活上的事,他们帮了不少的忙。

我们住在这里,就要学会许多生存的事情。比如,打煤坯。先要把黄土混在煤末子里,要非很大劲。然后做成方型,再晒干。在用纸和劈柴引火之后,加到火里就可以了。每年都要打煤坯,储存起来使用。我劈柴还出过笑话。我右手执斧,左手扶柴,用力劈下,惨了!我的左手食指的前段被我自己砍断了,但还没有掉下,我一看鲜血直流,就昏了。在家人的帮助下,去医院缝了六七针,现在还能看出这伤疤呢。

我们刚刚来到这住处,上千册的书就没地方放,只得用麻袋装起来,堆在胡大娘家的小棚子里。我们这时知道读书真是无用了,书也就没有用了。正好我们天天用来引火,六年不到就全部化灰了。但我们还是留下了几本工具书,字典之类。我还留下了我喜欢的汉语音韵学。

我们在这里的最大问题就是粮食不够吃。我们有三个男孩子,两个已经上中学了,正是吃得多的时候。但那是东北每人每月三两油,一户半斤或一斤肉,所以粮食需要得多。我曾经骑车去几十里外的农村去买地瓜,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。怎么办呢?后来我们想出一个办法,就是用大部分的工资买淀粉,掺在面粉里吃,总算让孩子吃饱。

那个年头,什么都缺,吃菜要排大队。有时候一听说来菜了,就得赶紧跑去排队,有时,排到最后卖没有了,只得等下次了。如果能卖到就高兴极了。现在和那时,真没法比了。

 

等到70年以后,两个大孩子下乡了。我们的粮食问题就小了。我们的两个大孩子都按要求下乡到盘锦地区,那里都是农场,种植水稻,吃粮没有问题,但没有菜吃。孩子可是吃苦了。我的孩子受到牵累,不能抽调回来。老二在乡下六年,回城了。老大直到四人帮倒台,恢复高考,考上大学才回城的。老大在听说恢复高考,就自己下工夫读书,终于考上了他喜欢的东北工学院自控系。但他们的中学教育,被耽误了。他们这一代人的青年时代,被荒废了,回想起来,真令人感到痛心。

 

住在我们这些平房里的,都是些工人和一般的小市民,我们和他们相处得很好,他们给了我许多的帮助。在这里我们住了六个年头,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十年浩劫的大部分年头。在1974年,落实政策了,我们离开了这地方。

我离开这里以后,还去看过这里的邻居。但后来就没去过了。听说“艳粉街”的棚户去已经变成一片大楼了。

这段生活,给我留下了深刻地记忆。

 

散文选

主页